诗文库 正文
沿江制置使马光祖上表乞致仕不允御笔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八、《咸淳遗事》卷上
朕观《采薇》《车攻》之诗,服勤王事,不敢怀归,忠臣之谊也。矧商飙既高,天堑当防,无日不申警,至于惜分阴,庶克有备无患。若曰保身之荣,于卿则得之矣,岂朕北门管钥之意乎?蹇叔之方未惩,楚兵之谋始伏。益懋干方之略,勿陈知止之言。所请宜不允。
贺钱大参除右相兼枢密启 宋 · 李廷忠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五四、《橘山四六》卷一一
敷播宸纶,延登英衮。去四凶举十六相,方大正于权纲;以一士止百万师,爰并尊于枢极。霄涂清穆,宗祏安荣。盖闻君子道长则小人之道消,中国势强则夷狄之势弱。路必开于众正,气可禦于外邪。诛权臣,免病相,此汉弱翁所以为有声;杜奸谋,清群寇,此晋安石所以为无竞。曩者元恶之专制,懵于自治之远图。窃公朝之名器以市私恩,弄天子之威柄以开边衅。生灵暴骨而无所愬,忠良结舌而莫敢言。必有高出在廷之流,善观当世之变。方单于慕义,谓不如遣和亲之使以全民生;逮马邑丧师,固未免戮首事之臣以谢天下。安危大计,夷险一心。自任以重而弗疑,爰立在右而何愧。恭惟某官经文纬武,羽义翼忠。酌古今之源而所养深,函圆方之体而其用博。华实兼备,根种不凡。苕水飞龙,接三世五王之异气;丹丘鸣凤,一门二相之休声。粤从殿藩,简在负戾。李德裕经纶所属,岂借重于儒科;魏文贞风烈固存,庸继芳于宰路。炳蓍龟之远识,陈骨鲠之忠规。鲁伐颛臾,已先言其不利;秦违蹇叔,尚后悔之可追。去国无何,思贤益甚。乃趣还于政地,将耆定于王家。去当道之豺狼,必资巨力;靖中原之烽火,安事浅谋。更革一新,欢呼四起。亶具岩瞻之久,靡容廷告之稽。当上圣揽万几之初,惟中书系庶政之本。四海望治,改观而易听;百吏向方,涤虑而洗心。必将罗致时英,表建民极,铺宣大化以固国之元气,开示至公以销人之倖心。综覈军要务乎精,制节邦国极其裕,荆淮之生聚尽复,幽燕之宾服可期。惟时宗工,自有成画,东西府二印之兼总,中外舌一时而交称。宜不动声色之间,可坐观勋业之就。和阴阳,抚华夏,永镇辰阶;琢金石,誓山河,益光世阀。某伏读麻制,倍摇心旌,窃欣宇内万物之皆春,奚虑沟中匹夫之未泽。永怀乡土,莫非依裹锦之荣;久去门墙,宁复记遗簪之旧。地寒寡与,天幸方来,不图垂老之年,及见甚盛之举。身居保障,神往翘材。所愿弹冠振衣,沐浴更始之化;尚能持墨弄翰,歌颂太平之功。厥志惟廑,兹文未究。
讲义上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平斋集》卷二七
《豫》,利建侯行师。
豫有犹豫、备豫、和豫、逸豫之义,人能决犹豫而思备豫,则见几于吉之先,安往而不和豫,过于豫则逸矣。其义虽四,而实一也。《豫》承《谦》之后,谦无凶悔吝,则和豫可知。《震》动于上,《坤》顺于下,动必以顺,故建侯以亲众,行师以动众,事虽至重,无不利,大顺则大利在其中也。建侯而非顺,则开国而用小人,行师而非顺,则行险而毒天下,果何利之有哉?其卦以一阳主五阴,亦有《比》「建国」、《师》「蓄众」之互体。
《象》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
六五以柔居上,九四以刚应之,刚密比于柔,不期应而自应也。人君有柔中之德,虚己以任大臣,大臣有刚健之德,自任以天下之重,刚柔相应而相济,志所欲为,何往不克!然志之所以行,亦惟其顺也。以顺而动,用能致豫,既豫之后,又以顺动,终始一顺,无有间断,天地所以妙不息之运如此而已。人君之建侯行师,其能违乎!天地以顺而动,则日月四时无过忒;人君以顺而动,则不待刑罚而民心服。在我无所违乎理,在人自无所违乎我也。时者天运,义者天理,顺而行之,豫之时义岂不甚大!苟或违道干誉,咈民从欲,是为悖矣。
《象》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礼极顺,乐极和,顺则和矣,乐所以导和也。方雷在地中,动于至静而不露,迨出乎地而奋乎天,群蛰启户,万象趍荣,孰不同其和豫!然圣人合《震》、《坤》以为象,不曰雷出地上而以奋,言深闭久郁之馀,一旦震发,造化妙用,轩豁呈露,施生䜣合,动植昭苏,豫莫大于此。先王观《豫》之象,发扬和声,褒崇先德,如韶继勺酌,以侈祖考对天之休盛,荐之上帝,如《思文》《我将》,推而配之。盖谓治至于豫,皆祖考盛德之积,非予一人所能致也。人君惟不以和豫自居,则不至于以逸豫自安矣。
初六:鸣豫,凶。《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臣闻巧言者误国之具,佞人者危世之本。《豫》五阴皆宗九四,一阳四秉。大臣之权,初以阴柔小人密相应与,极其趍和之意,形为邪谄之辞,以求容悦,大臣亦悦其爱己而甘受之。《象》以志穷致凶为言,志不自立,惟用之于献佞贡谀,其穷可知矣。等而上之,以此求容悦于君。人材阨而不进,则曰野无遗贤;民生困而不省,则曰雨不害稼。积薪将然而曰已安已治,朋党方兴而曰太平无象。其发于声音,谄曲万态,而宦官女子之言,朝夕薰浃于耳者,又相与为表里。大厦就颓,同于一压,凶孰大焉!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臣闻天下之理,非与物俱转者所能察也。人惟主中正于中,然后能介然如石;能介然如石,然后能见几而作。盖石质坚而体静,静者见善必明,坚者用心必刚,一念不动,万理洞烛,不俟终日,已尽见未然之几,区处先定,应酬不差,宜其正固而吉也。盖二与五为应,不与四为应。众爻皆宗九四之大臣,二独居中得正,介特自立,以砥柱一世,可谓难矣。然二五君臣,虽为正应,而隔于九四,其情不得以相亲,故介特之臣,但能坚于守,未能鬯于用,其先见之远,先知之明,万夫之望已深属之矣。人主能不沉酣于逸纵,不昏蔽于便佞,好贤之心不衰,求善之志不改,则介者终有时而亲矣。
六三:盱豫悔,迟有悔。《象》曰:盱豫有悔,位不当也。
臣谓此人臣患得患失之象。三迫近九四,当国之大臣,欲如初六小人进为容悦,恐非正应而不我与,眄眄仰视,逐逐营求,是患得也。欲如六二君子介特自守,又利害祸福交战于胸中,踌躇未决,趑趄复前,是患失也。以不中正之人处不中正之位,而盱、迟皆悔,陨获充诎,情状毕露。其悔而不凶者,大臣不与为应,奸无所售,故不至凶。使其奸得售,则欺君卖国,无所不至矣。有国者安用是患得患失之臣为哉!
九四: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象》曰:由豫大有得,志大行也。
臣闻九四以一阳为众阴所宗,材全而气盛,毅然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下倾心而仰之,上虚心而属之,此天下之豫所由致也。由我致豫,建侯而国势尊,行师而人心顺,其有得大矣。然功业之盛者,必有信己太过之弊;权任之隆者,必有专己自用之咎。大臣当由豫之时,苟骄吝一萌,不能开心与天下之贤以共治,则豫之由致,安保其不为乱之阶,得亦安保其不失也!惟洞无有我之私,披胸臆以待贤,忘势分以下士,疑豫一点不留于中,则声应气求之下,如簪聚发,何材之不集,而致君泽民之志,遂得以达于天下,信于万世,此正周公握发吐哺时也。盖疑者德之莠,事之贼,大臣无疑心之累,则足以合天下之善,断断乎知贤之当任,知邪之当去,不以疑贰之心来谗贼而启惎间,则百志惟熙矣。
六五:贞疾,恒不死。《象》曰:六五贞疾,乘刚也;恒不死,中未亡也。
臣闻疾非特六淫之疾,凡足以为吾心之害、吾德之累、吾国之忧、吾民之戚,皆疾也。人君处和豫之极而逸豫生,嗜欲好乐便嬖侧媚之足以蛊方寸者纷至于前,于此能一念内固,外邪客气不得以乘虚而干正,则德性坚明,元气充实,既寿其身,又以寿其民、寿其国,则亿万年无疆之休,皆其功也。象以乘刚、中未亡为言,盖六五柔中之君,乘乎刚则有格心之大臣而内志不可摇,秉乎中则有闲邪之定力而外欲不能入,内外交相养,此所以贞疾而安、恒不死而寿也。夫德慧生乎疢疾,鸩毒藏于宴安,此爻在《豫》之五,当以《无逸》三宗享国之意参之。
上六:冥豫成,有渝旡咎。《象》曰:冥豫在上,何可长也?
臣闻人孰无灵明虚彻之性,有物蔽之则灵者冥。和豫之极而肆逸豫,此心瞽塞,罔有知觉,故冥豫以成,成非一日之积也。方此心清明之初,岂不知观逸游田沈湎耽乐之为患?及为外物所移,则勤者惰,立者弛,操者放,日积月累,性为情铄,而冥顽不灵之豫于是乎成,正以阴柔之资不能闻义而徙,见善而迁,以至此极也。《易》卦未有穷而不变者,故逸豫既极必渝,渝则亦可以旡咎,旡咎善补过,前日之不善庶几其可掩也。苟既极而不知变,则危亡无日,何长之有哉?然冥豫既成,宜无可变之理。圣人犹许之渝,若其未成而知变,岂特旡咎而止?观此则知唐玄宗之乱兆于开元,成于天宝,懵不知变,祸乱四起,可为万世之戒。
《随》,元亨利贞,旡咎。
臣闻随者,从也。从之义无不该,人之从乎我与我之从乎人,皆从也。而《随》以我之所从为重,外卦《兑》,内卦《震》,震动而兑说。一念动于中,随所感而说从之,得所从则有大亨之理。然动说成体,易于转移,惟利乎贞则可以保其终之旡咎。况人君宅民物之上,一言而万里响应,一动而群黎风偃,致亨之大,有不难者,特惧乎所从不得其正尔。从乎天理正也,而从人欲;从乎人心正也,而从己私;贤人君子之从正也,而从佞人;忠言嘉谟之从正也,而从谗说;儒生学士之从正也,而从宦官女子。从非其正,咎能免乎?穆姜谓有是四德,随而旡咎,似识此意。其以随元亨利贞同乾德之备,非《彖》意也!
《彖》曰:随,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大亨贞旡咎,而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
臣闻《易》以上下无常、刚柔相易成卦。《乾》上九之刚来于《坤》二阴之下为《震》,而上卦则《兑》,动于内而说于外也。盖《随》自《否》来,方否之时,三阳位于上,三阴位于下,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何随之有?《随》之为卦,上下接而阴阳交,故其动也,臣言可从则说而从乎臣,民欲可从则说而从乎民,刚下于柔,不惟己之徇也。惟不徇乎己之私,是以否之塞转而为随之通,大亨且正,终保其旡咎,而与天下相安于时措之宜。羲农黄帝尧舜氏十三卦之制作,与夫子丑寅之建,忠质文之尚,析因夷隩作讹,成易之序,莫非与时而偕行,上无戾乎天运,下无咈乎人心,其义至大而不可穷,皆刚来下柔、转否为随之功也。苟徒恃一己之刚而不明下柔之义,势尊则亢,气盈则骄,君子之言日疏,小民之情日戾,犹不免于无民无辅,又安保随之不为否乎?
《象》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
臣闻静极而动,动极而静,造化自然之理也。雷动于春夏,今潜伏于泽之中,《兑》为泽,正秋之时也。雷收声于正秋,亦维当静之时,随时而安于静,且以养夫动也。雷不养动于静,无以出地而奋豫,君子不养动于静,无以体天而行健。龙蛇之蛰以存身,岂徒蛰哉!故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夜以安身,莫非惟时之随。使不安其身于夜,神过役则易竭,朝听昼访,乌能无惫?是以向晦必入处于内而宴息,息盖作之几、生之本也。夜气存于至静之中,湛然其清,渊然其明,浑然与太极同体。向晦所养若此,凡旦昼所以泛应酬酢各中乎理,而用之不穷者,皆此其出也。彼沈湎于长夜,宴安于衽席,安知瞬存息养之义!
初九:官有渝,贞吉,出门交有功。《象》曰:官有渝,从正吉也;出门交有功,不失也。
臣闻《随》以刚来下柔成卦,重在初九。初,随之始也。所随邪正是非,当严之于始。夫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人之一身,耳司聪,目司明,以至口鼻体,莫不各有所司,心则统之。君子治身之道,当先治其心。盖此心不难于应事物之常而难于接事物之变。境变于前,感物而动,官失其守,遂与俱移。能于纷至沓来之变,操之常,得其正,则吉矣。然必出门而交,乃能有功。出门即出门同人之义,交于事物,无亲昵系吝之私也。一私不立,与天下为公,则既吉而且有功,岂非所交不失其正欤!彼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必死灰槁木而后可,其何以定而应,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感而通天下之故而寂然不动者常自若,能如是则见可欲而心不乱,然后可与论从正不失之义。
六二:系小子,失丈夫。《象》曰:系小子,弗兼与也。
臣闻理无两立,心无两用,人无两从,随以得所从为吉。六二以阴从阳。初九阳之微,为小子;九五阳之盛,为丈夫。小子剽轻而无远虑,丈夫静重而有深识。吾心所系,苟属于在下之小子,则必失在上之丈夫,所与岂能兼哉!大抵中人之性趋下易,趋上难。小子狎而亲,便辟善柔,如以石投水;丈夫敬而疏,直谅多闻,如以水投石。言焉舍忠而从佞,事焉舍是而从非,行焉舍正而从邪,得于此则失于彼,曾不自觉也。六二阴柔牵于多爱,故设此戒以劝择善。《板》诗刺厉王失道,老夫灌灌然输其忱款而不见听,小子则蹻蹻然得志而骄,所从可不谨乎!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象》曰:系丈夫,志舍下也。
臣闻同是心也,操舍有存亡,善利有舜蹠,一念之发,所由分也,故人心惟危。六二本居中得正,系乃在于小子;六三本不中不正,系反在于丈夫。克念罔念之间,狂圣易位,此心界限,乌可不严哉!吾之所系,既能舍邪而从正,舍非而从是,则无求不获。人之善皆我之善也,而犹以居贞为利,不正则虽择善而从,不能固执,何益哉!然所系得失,当观之立志之初。趋向高明则上从,趋向卑污则下从三,欲舍卑污而进高明,宜不为小子屈也。君道亦然,志在于下则系孟明而失蹇叔,系商鞅而失甘龙,系林甫而失九龄,系卢杞而失陆贽,天下以之而乱。六二、六三,两爻政相反,玩易者可以类推而知所择矣。
九四: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象》曰:随有获,其义凶也;有孚在道,明功也。
臣闻仁者先难而后获,初未尝有获心,诡遇一朝而获十,则有心于获者也。人臣之患,莫大乎有心于获。获心一萌,则高者徇名,卑者逐利,一念外骛,曾莫知返,功与道始判而为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道行而功自存乎其中;管、晏求功于道之外,而功亦泯矣。九四以阳刚之材居近君之位,动于中而说于外,其心所随,惟在于获,急浅功近利之计,昧至正大公之趍,贞固守此,宜其凶也。是必顺天命、本人心以辅治,而行其所无事,惟知有道,不知有功,一忱所存,终始无间,则功自道出,昭然大明于天下,皆归于仁义礼乐之中,皞皞乎其不自知,尚何咎之有!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足以尽此。董仲舒谓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足以知此。
九五:孚于嘉,吉。《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
臣闻嘉者,善也。九五居中,得正之君,在随之时,以说为体,声色玩好,一无动乎其中,而惟善之从。言必善言,动必善行,发必善政,用必善士。其推之四海,散之两间,良心善性之感发,祥风膏雨之沾被,何往而非嘉哉!然其要在孚。孚者,出于中心之实而非伪,表里相应,终始相续,以不贰不息之心而从乎善。断断乎有诸己之信以极乎充实之善,辉光之大而进乎圣神之域,吉孰大焉!茍惟矫揉于十手十目之地,而放于宫庭之渊邃,勉强于一朝一夕之顷,而怠于岁月之悠久,秉于中者非实意,饰于外者皆伪为,善转而恶,吉亦转而凶,一念之孚不孚,其应盖不爽也。象以位正中为言,盖有是位不可无是德。九五之位,既正且中,而德之正中,又能会万善于一己,位斯称矣。是知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必行天下之大道。
上六: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象》曰:拘系之,上穷也。
臣闻民至愚而神,可以心感不可以力劫,可以道御不可以智笼。《随》之上六,人心悦从,有所不容释,此非智力所能及也。大王居邠,迫于狄,不忍以养人者害人而去之,民相与遮前拥后,力攀强挽,惟恐仁人之舍去,既拘系之,又从而维之,与《诗·白驹》之留贤者「絷之维之」同意。民之留大王者若此,大王终不为之留,而从者如归市。有人斯有土,故用之亨于西山。周家八百年之业,于是乎肇迹矣。《象》以拘系之为上穷,盖上处《随》之极高而无位。大王为狄所迫,失位而去,至于拘系之不可留,遂邑于岐山之下,岂非《随》之穷乎?《易》道穷必变,穷上返下,宜有亨之理也。然则人心之所去,秦虽劫之而不能止;人心之所趍,周虽逃之而不能却。有天下者,可不深求抚后虐雠之义,而思所以固结斯民之心哉!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臣闻大弊极坏之世,天所以开圣人也。《蛊》取坏乱为义,以爻言之自《泰》来,以卦言之继《豫》、《随》之后,安则玩,玩则媮,媮则垢弊日积,养成坏證,与人久宴溺而疾生于心,其为蛊一也。而蛊无终蛊之理,故蛊坏之中有元亨者存。何则?饥易为食,渴易为饮,大弊极坏易为治。方王道板荡,纲纪文章一切扫地,英君起而拯之,中兴不翅反掌。是知蛊未有不可治,治得其道而大亨。虽江河至险,亦利于涉,特患乎安于蛊而无兴起之志耳。然急于救弊者,未免用意之太锐;切于望治者,未免求功之太速。险难在前,径涉不惧,志壮气盈,视天下事若无足为而易之,易则难者将至。过惩前日之不事事,适滋后日之多事,未保其不然也。夫甲者十干之首而事之端,既先三日以谋其始,又后三日以图其终,反覆拟论,备极详密,使治道日有趍新之功,而无矫枉之虑,前弊可拯,后患可弭矣。夫如是,然后谓之善治蛊。
《彖》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臣闻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以其日运而不息也。故蛊坏常生于久安不事事之馀。人君亢然于上,人臣靡然于下,截然其不相接。且下以巽顺养谀,无切劘正救之益;上以逸乐养尊,乏振厉奋发之意。于是纪纲隳于姑息,制度弛于因循,道揆法守紊乱于私意之胶轕,天下之治日入于大弊极坏之境而不自知。在卦,《艮》之刚居上九,《巽》之柔居初六,巽顺艮止而蛊以成,正君臣相与拱手安坐,以致天下之乱也。然蛊岂终于蛊哉?有能以饬蛊为己任,力量大而规摹壮,精神全而风采立,一斡旋间,扫积坏之弊而兴大亨之治,有不难者。利涉大川,必明之以往有事。盖久安不事事,所以成蛊;往有事,所以济蛊也。况作事贵果,虑事贵精,世之贤君,思欲为天下拯弊起坏而纳之治,岂非立志之美!然或发强有馀而密察不足,广大已致而精微未尽,故事随举而随沮,令随行而随辍,皆由未得先甲、后甲之义也。夫先甲三日以谋始,后甲三日以图终,终而复始,循环无间,精义入神以致用,何蛊之不治!其在天行,如贞之复返于元,《艮》之复出于《震》,非终之外他有所谓始也。故观天运,则知人事。
《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臣闻《左氏传》,风落山为蛊。风落于山下,无物不挠,故《蛊》以取象。然致蛊者风之动,治蛊者《艮》之静。盖《艮》体重厚而笃实,不为物移,屹乎山之止也。风能挠于一时,使山下之物散乱不齐。少焉风止,草木之高高下下自若,山何尝加损哉!君子观象于《蛊》,以《巽》振民,以《艮》育德,育成君德,固作兴民心之本。而德之育也,必以山之静,与「山下出泉,蒙」同。吾能体中正仁义而主静,挫众纷而不扰,应万变而不乱,动与静无非静,外物孰能蛊之?吾心无所蛊,则人心无所蛊,而天下国家之治无所蛊,一静足以制百动也。玩《易》者必因象而求意。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旡咎,厉终吉。《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臣闻《蛊》自《泰》来,具《坤》、《乾》之体,故诸爻干蛊以父母言。父之行事一出于正,作室而涂塈茨,为力甚易,不见其子干治之功。惟前人蛊坏,有待振饬,必其材足以植僵起仆,使百堵偕作于室毁之馀,则干治之功见矣。有子而考旡咎,正以子能补其过也。不然,生不之诤,没不之改,陷父不义,犹为有子乎?然圣门以不改父臣父政为难,初六乃于继父之始,亟惩其蛊坏而饬治之,必有甚不获已者,而于心终不安,故必以惕厉处之,事无轻举,举之必当,如此则可以终吉,终不失其顺也。象所谓意承考,盖前人之蛊自我而治,不曰我之能,而曰吾父之志,欲为而未遂者,今特以我之意逆父之意而行之,干治非我功也。是不特掩父之过,又将扬父之名,岂不俱有光荣哉!元祐改新法,斥奸臣,皆推之神考之志,正得此意。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臣闻九二上应六五。为子事母,母有不及,不可不正。正救或过则易至于伤恩,怡声下气,柔行巽入,使之浸润而冰释,则蛊为可治。或以贞行之,阴柔之性,吝执不回,情有所激,未必不重其蛊也。贞者事之干,而干母之蛊不可贞,不贞乃所以为中。盖闱阃之内,听其自蛊为不及,急于治蛊为太过,无过无不及则中道得。二居《巽》体之中,犹以是为子道,戒事母难于事父也。诗《凯风》「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痛自尅责,几无以自容于天地间,卒能回母心,而成其志,可谓得此义矣。推之事君,《睽》之「遇主于巷」,未免委曲开陈,阴柔故也。若夫事刚明之主,则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惟恐其不克贞。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旡大咎。《象》曰:干父之蛊,终旡咎也。
臣闻舜之斋慄,曾子之养志,莫非顺乎亲也。子以顺感,父以慈应,家有蛊坏不治之事,随宜整饬,次第毕举,而闺门雍肃,气象自如,乃干蛊之善也。九三处《巽》体而过于刚,安得无悔?然其才足以克家,与其嘻嘻失节,置父于有过之地,孰若三谏号泣,纳父于无过之域?故所悔小而咎不至于大。《象》以「终旡咎」言之,迹若非顺,心未尝不顺也。彼排闼引裾、折槛轫轮之臣,虽一时若以忤上为咎,而其心欲使国家动无过举,实存乎爱君,忠显而咎泯,亦犹是也。然则子以刚干父之蛊而旡咎,恃父之慈;臣以刚干君之蛊而旡咎,恃君之明。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象》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臣闻德可以勉而进,才不可以强而能。世之贤子以起家为己任,如善弈者以一著救一枰之败,非有过人之材不能也。六四以柔居《艮》体之下,宽夷静厚有馀而材不足。方家事之蛊坏,非不思涤荡振刷而一新之,材不逮心,讵容强揠?故其蛊仅止于裕。裕者,宽缓而不迫也。事势抢攘,弊端胶轕,人情易于躁忿,而能镇动以静,制逆以顺,抚犷戾以柔,逶迤容与,不求快于一时,而磨以岁月,终能使乱绳之自解,而蛊亦徐饬矣。茍不量其材,冒为一决,则往必见吝,正以力常夺于过高,变每激于欲速,不可以轻进也。人臣治君之蛊,亦有随材就功以为裕者。子产相郑,修辞令以交于晋、楚而外难纾;主彊直以盟于驷丰而内难解,乡校议之而不怨,舆人诵之而不怒,郑赖以宁,非裕于蛊者乎?故孔子美其有君子之道而不称其材。茍材过于子产而道非君子,则盆成括之死,又孟子所深叹。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象》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臣闻爱敬者孝之始,显扬者孝之终。人君出而当遗大投艰之责,仆者兴之,纷者理之,坏者修之,弥缝前人之阙,使天下后世不得以议其过。如昭帝继武帝,与民休息,已为难事,而况扬父令誉于无穷者乎?六五柔中之君,得九二刚中之臣为之辅,蛊坏之见于前者,一意干治,不遗馀力,已往之咎,与时俱化,方来之善,随日加新,而父之誉用是暴白于天下后世。此无他,承之以德故也。承以材略,则必求度外之功;承以文法,则仅救目前之过。惟承之以德,则高明光大之懿缉熙于九重,溥博渊泉之泽渗漉于四海,天下莫不以手加额,贺吾君之有子,后世亦莫不称其为天下得人之仁,父之誉岂不充塞于天地之间乎!文王当商末蛊坏之世,志有未遂,武王以圣德继之,而文之声益广,此爻应之。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臣闻功名之士轻富贵,道义之士轻功名。世道蛊坏,少有抱负者,孰无趍事赴功之心?而上九乃不屑事王侯,岂其恝然忘天下,不与世同其忧哉?费惠公曰:「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吾于颜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缪公亟见于子思,子思不悦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上九居无位之地,而道足以为王者师。茍其时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讵肯屈道而事之?潜心太极之先,独立万物之表,高尚其所行事,外物无一足以动其心志,如此其远也。百世闻风,犹将兴起,岂不可为世则哉!虽然,隐居求志,正所以为行义达道之本。一瓢非所忧,则可以继四代而兴礼乐;万钟非所慕,则可以承三圣而正人心。世之兴大事,建大业,决非患得患失者之所能为。穷居不损,盛行不加,则致君泽民,恢乎有馀用矣。伊尹三聘而成格天之功,孔明三顾而定兴汉之计,道义重故也。是知不以富贵功名先入其心者,乃可与图天下之事。
赐通议大夫试户部尚书兼详定敕令官沈诜乞检会前后所奏俾令纳禄不允诏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三七、《西山文集》卷二○
敕:具悉。朕以月正元日视群臣朝,当三阳汇进之时,惕然有感于《易》之《泰》,曰「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然则老成耆德之彦,其可使之轻去也哉?卿质直敢言,清修有守,方资雅望,以重本朝。矧蹇叔之力虽愆,而楚丘之谋始壮,尚其祗服,毋替告猷。所请宜不允。
答本路安抚张尚书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六、《诚斋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即辰一雨既沾,颢气初爽,恭惟判府安抚华学尚书听履星辰,移次翼轸,元帅崇崛,上流繁雄,五月政成,三神庆集,台候动止万福。列仙之婘,受祉垓兆。某老病罢氓,受一廛于二天之下,斋宿奏记,孔夙不莫。而儿辈未行之间,诲函已从天而降矣。宜先者后,宜和者唱,挽天河,倾东海,不足以渝此怍也。惟是老牛舐犊之私,仰慁冰壶玉衡之清,退而省焉,谓借不速戾于至公,亦当见笑于大方。敢图仁教答赐恩书,垂华星而落云锦,诹茹烦悉,拊存劬愉,先之以不忘于湖榜尾之陈人,申之以尚忆蹇叔坐上之半面。夏谚谓贵人多忘,始亦信之,今其然乎否也!大儿学制之初,当此岩邑,微仲尼上律之天帱之在上,子美突兀之屋庇之在下,难乎免于今之世矣。而来诲谂以旧令小纵,谞辈不耸,聊致诘治,使承后者省力。父母昊极之德,何以尚此?某与老妻相语府公恩斯若此深厚,感甚至泣也。至于某不才多病之身,一生寡偶,几覆车于太行,沉舟于吕梁。知难而退,弃官九载,纳禄再期,寒士仰此五斗,岂愿尚幽独而取高誉,辞实福而要虚名哉?先人门户日就坏隤,己既不仕,而其子亦可以不仕乎?于是驱三子而皆习为吏,非父驱之也,饥驱之也。不然孑孑老身,茕然独卧空山,岂得已而不已乎?大儿察其索居无聊,于是投其隙而进迎养之说。某重告之曰:「汝则顺矣,其若以身累人何?汝独不闻夏谚所云乎:『中人十家之产,宁日增一斛麦,无或增一客』。汝既窃禄于使家矣,又挟而父与而母以往,是未能为主人增麦而反增客也,可乎」?父子既似柏山之鸣,每念此儿之请,虽不忍拒,亦未敢从也。不知此声胡为已上达大帅之衡听乎?得儿书,云尚书面命之曰:「而父肯来,西山南浦皆有光华」。及读来诲,则又曰:「江山寂寥久矣,一传先声,下至草木鱼鸟皆有喜色」。又闻有传台意者云,将肇修方岳连帅之职,加待之以末至客右之礼,蛙廪鹤料,亦与继粟,牙樯锦缆,亦与浮家。盖父子穷愁之所愿欲而不敢请者,我主公皆逆探其心,而不靳其赐矣。如是而不感,如是而不就,则木偶人而已耳。少男幼舆方为装以赴澧之监河,将以良月行,姑候其行,然后老夫妇之行期可卜日也。嗣当详告大儿,并奏记以闻焉,先此以谢恩意之辱。不胜大愿,愿言爱重盛德大业,即持钧枢,以福禄四海云。
论三边备禦状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闻射不志正,虽巧无用,药不当病,虽良无益。臣不量愚分,冒进瞽言。前疏六条,于陛下之心之身、家国之事,粗陈其概矣,今事有至急至切者,又何敢隐情惜己,不为陛下终言之?臣闻之道路,见之谍报,窃知敌人聚兵牧马,决意南来,一渡河洛以窥江淮,一由唐、邓以窥襄汉,一托秦、巩以窥四川。三道并入,众号百万。甚至脩搭桥路,将带羊皮浮环,以为饮江之计。兵有先声,虽虚实未审,然三伍见闻,殆有深可虑者。胡不以金人之初起观之?五月传箭于国中,令乡兵备战,至八月则点集,今秋风已动,非草地点集之时乎?四月放马入泊逐水草,至七八月则取马出淀,以备战斗,今童马免乳,非出牧战斗之时乎?汉备匈奴,率以秋冬,唐遣戍卒,谓之防秋。中国于秋高马肥之时,每每严作堤备如此,岂可以候卒流传之缪,遂谓疆吏张皇之言,款我边陲,懈我守备,恃其不来,而不恃吾有待之乎?绍兴庚申,乌珠分四道入寇,外则张焘等豫言之,内则陈渊等继言之,下则京局小官亦言之,而秦桧忍耻恃和,漫不为战守之备,使无刘锜顺昌一捷,则铁浮屠必南牧矣。绍兴辛巳,金人分四道入寇,旧相张浚首言之,老将杨存中力言之,从官金安节等交议之,陈康伯虽决战守之策,然江沱燕安之久,使非敌酋自毙以归,则紫茸军必绝江矣。以今事力视绍兴时,将无河北、山西之旧也,兵无背嵬、铁山之勇也,器械无锐首、驻队之犀利也,舟师无戈船、海鳅之坚壮也。况京洛溃师以后,精锐歼于锋镝,粮械委于蒿莱,京帑耗于兑楮,边储空于生券。四总所科降之数,日积月压,无以给其乏,然而边民调度之馀,冰销火燎,靡敝不知其几也。以空虚无可恃之边备,而当飘急不可测之敌兵,脱或哨骑一来,直闯篱落,则沿边镇戍,闻风荡摇,惟有卷甲以南趋,必不能北向为陛下发一矢矣。秦师伐郑,蹇叔曰:「师之所为,郑必知之,勤而无所,必有悖心」。夫劳师袭远而敌国先知,尚且肆其贪残,不肯徒返,矧并吞无厌,鄙我犹憾,若知而不为之备,则其悖心岂不烈乎!今之授任者,方敌未有衅,则抵掌虚喝,欲营分表之功;及寇已有萌,则搏手周章,不为局内之虑。我之将士不豫附,而乃醲其赏赐,过待新附之军;我之田野不加辟,而乃供其饩牵,外招遗烬之众。军实无楚师之儆,师乘无晋卿之和,端居无事,互相猜防,万一事会之来,而望其首击尾应,难矣哉!事之急者不可以舒缓图,寇之深者不可以浮浅应。臣愚欲望陛下少垂圣思,明诏二三大臣,不拘旦暮,延见议事。如建炎诏书,许令侍从台谏聚议都堂,讲明军政。如绍兴典故,取张守四路帅守之议,经理淮甸,以为外禦之防;取表臣七处备禦之策,控制长江,以为里虚之备;取允文三重防托之说保护蜀口,以为上流之固。兵食之数有几,当置讲议一司,以考登耗之源;风寒之处有几,当置脩攘一局,以议攻守之要。偏裨材武,当有格法,逐军事艺,当有掌记。军书之措画来上者择行之,边守之贪懦不职者易置之。事事精思,日日申儆,而又命一重臣,视师江上,董督诸将,以训齐三军,如张浚、汪澈、叶义问故事。庶几统体一而国势张,思虑集而人心奋,臂指服役而精神折冲。吾圉有备,又何忧寇兵之暴至乎!天下之事难平,敌人之情难料,佳兵者殆,忘战者危,老师弗戢,既一失于前时;玩寇养安,难再误于今日。若频复而数误,则国事非矣。《诗》曰:「犹之未远,是用人谏」。臣不胜拳拳。
杨万里等除检详告词 南宋 · 吴燠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一九、《诚斋集》卷一三三
敕朝奉大夫、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陈仲谔等:中台纪纲之所综,宥廷密命之所基,弥纶裨赞,实资司属。汝仲谔粹而审,尔万里鲠而亮,扬彯周行,誉处俱茂,简知既久,宜有递升。或自枢掾而为郡公,或自省郎而为枢掾。其察民纲之得失,稽兵政之治否,则告而长,使庙堂无过举,则为称职。可依前件。
题污池驿壁 北宋 · 李复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九、《潏水集》卷六
污池密接二殽,昔秦穆公使孟明、西乞术、白乙丙讨郑,蹇叔谏而不听,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禦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其北陵文王所避风雨也,必死是间,予收尔骨焉」。夫越两国,经千馀里,无名以讨人之国,固难成功。又不假道,以取周、晋之怒,为牛商所绐,不及郑而还,因遂侵滑。滑,晋邑也,故晋襄公命先轸举师而要之,果败于殽,秦之师徒尽丧,三将尽虏而为囚。且始不从蹇叔之谏,穆公之罪也;闻蹇叔之言,过险而不戒,又专滑之役以来晋师,三将之罪也。穆公后虽切追咎而作誓,孟明以女子而得归,后虽焚舟洗耻,膏血涂地,生民何尤焉!昔秦人所由之途在二殽之间,至魏武西讨巴汉,恶其险而更开北山高道。今往来又非魏武所开,南连荆山之麓,地寒多雨,泥垽泞滑,土冈百重,登陟险阻,驿舍相远,行者过此,无不起滞留之叹焉。
代曾知院上遗表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三
建纛请行,誓弗移于初志;拖绅垂绝,犹欲献于遗忠。辄效谆谵,冒干聪睿。伏念臣蚤繇孤学,被遇先皇,冠多士以策名,越群公而辅政。当宁察其平实,昭示眷怀;权门惎其异同,甘从闲退。专于一壑,十有六期。晚逢圣主之改弦,俾护陪都之留钥。单车过阙,累疏议边。蹇叔奚知,将止殽陵之役;蔡谟过计,不胜江表之忧。误简宸衷,载陪国论。陛下欲长驾远驭而臣不能辅赞,陛下欲更化善治而臣无所建明。比者裔夷,扰吾疆埸,每值羽书之交至,仰瞻玉色之不怡。兹主忧臣辱之时,既叨授钺;惟朝闻夕引之谊,敢后著鞭?属有司之调度未齐,且在廷之议论屡变,勇往有轻扬之悔,徐行惧逗挠之诛。旬月以来,寝食俱废。始终一意,未改风云之壮怀;忧菀万端,忽罹霜露之末疾。臣年六十不为夭,官二品不为卑。今将溘然,无可恨者。独君父之恩未报,国家之事方艰,敢陈易箦之词,冀动凝旒之听。欲望皇帝陛下修德以回天意,施惠以固人心,亲君子而勿摇于小人,合众谋而又决于独断。下轮台、奉天之诏,兴起观瞻;拔淝水、赤壁之才,扫平氛祲。使亭障无一尘之警,则宗社有泰山之安。臣景迫崦嵫,心存轩厩。鞠躬尽力之志,莫效驰驱;将死深悲之言,或蒙采择(《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一五。)。
冠:原缺,据四库本补。
经筵荐石𡼖等劄子 宋 · 史浩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六、《鄮峰真隐漫录》卷八、《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臣年龄已暮,筋力弗彊,备数经筵,无所补报,唯有荐士,可效区区。昔陈襄在神宗皇帝朝为讲官,尝手疏三十许人,其后皆为名卿贤相。臣识不逮襄远甚,心窃慕之。顾今多士济济,内而职事釐务已经荐扬,外而监司郡守已经临遣,皆不逃乎圣鉴,臣固不敢强有低昂。唯是远外之人,终恐逸遗,臣敢录数人,以尘圣览。傥陛下察其可用,臣当访所不知,次第而进,恭俟采择。臣伏见朝奉郎、福建路安抚司干办公事石𡼖器质纯静,不求闻知,为邑南剑之尤溪,兴学校,礼贤士,苟有利民,知无不为。颂声洋溢,如古循吏。朝奉郎、前两转运司主管文字陈仲谔操履醇正,议论有源,居福之鄙,月评所赞,人无异词。文林郎、新差充南外敦宗院宗学教授汪义端好学不倦,有为善心。尝任四明郡僚,事无诡随,唯徇公议。从政郎、汉阳军军学教授石斗文问学知方,行己有耻,不为诡激,以钓虚名,涵养之久,必能立事。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沈铢乡行可推,士夫信服,其与人交,面箴其失,退无后言,有古直谅之风。臣比侍清燕,恭闻天语,以人材为急,故敢不避狂瞽,昧死言之。傥蒙收召,随材录用,必有可观。臣不胜拳拳事君以人之义。
霍光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四、《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一○
凡天下之利害,自非圣人,则不以其身尝焉而后知者盖寡。人主之用人,其利害最难知也。天下之人才,匿真于似而托虚乎实,虽智者易惑也。故夫其人炳然,其容翘然,而其中无有,世主必甘心焉而不疑,盖亦利其便捷奋发之形,若足以成天下之功。则舍而为朴鲁庸钝之取也,必有所不暇,而亦非近于人情。惟其倚之而不济,用之而有穷,然后反而思天下之事不可以形求。昔秦穆公来由余于戎,拔百里于虏,起蹇叔于疏贱,春秋贤君有愧其为者矣;而听𣏌子之言,覆师于殽,乃悔过自警,而深取乎介然无它技之臣。汉高帝收一时英雄共取天下,天下既定,叛者九国相踵,而后吕后问人,则曰:「安刘者周也。陈平智有馀,然难独任」。是故非殽之败,穆公不知一介之足以托国也;而惩韩、彭之多事,虽陈平独以智疑。呜呼!其亦尝也已矣。粱稻药石,吾审知其良于柤梨菱芡也,而杂羞焉,则亦柤梨菱芡之啖,而不先于稻粱药石,何也?快于人者诱人,非有误焉,则亦未果却也。士之诱人,不甚于柤梨菱芡也哉?尝始怪武帝得人盛于七国,而不足以办事,何也?彼见夫卫、霍之容若是其甚武也,张、周、桑、孔之状若是其餂而巧也,公孙、邹、枚儒言而儒服,又若是其文且秀也,则以为天下之功得如是者共之,亦奚无成?而愈多愈不济,愈用之则愈穷,然后脱然自失,而忧天下之计非便捷奋发者能之,而提孺子之命,寄之朴鲁庸钝之霍光,而光果有以当其心。至于唐太宗,平生无用人之失,卒缪于一李绩。由此言之,武帝虽创于殽之败,而太宗不自见黥、彭之祸故也。嗟乎!霍光安汉于几危,而李绩流毒数世,则一霍光足以赎武帝之过,而太宗之烈至于一李绩而顿隳。故曰:人主不幸而有所误,则亦宁以其身尝之而已。
备论(上)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二
兵孰难?曰:备为难。备孰难?曰: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为难。大抵敌人之晓兵者,必不肯犯吾之所戒而突吾三军必向之锋也。夫不肯犯吾所戒而突吾三军必向之锋,而其计必将趋于吾之所玩,而卒然毕集于一隅不警之地。故夫非甚愚之将而以其师压坦然之境者,皆以声饵我也,而其实必有所不至。嗟乎!其以声饵我而其实不至,则亦愚我而已矣。是正智将之所贪,而用兵者多失之,盖乏备之罪也。韩信之击魏也,陈舟于临晋,而以木罂渡军袭安邑,亦信之愚魏豹也。昔者,晋人伏兵于二陵以邀秦,而蹇叔已知之。吴、楚匿死士于崤渑之间以伺汉,而赵涉亦已知之。兵未有形而二子预料于千里之外,必知其潜师之所,使其谋人如谋国,则夫可入之间、可乘之隙,岂不尽在掌握间哉?然则淮阴之师设虚于临晋而出其实于安邑,亦幸其无蹇叔、赵涉而已。魏而有二子者为之计,而严备于夏阳之间,则浮罂之众可以坐覆。故夫以其虚声压吾坦然之境而其实出于一隅不警之地者,智将可以两得之,何者?吾以虚临虚,以实待实,彼之所恃者实也,吾败其实,则虚者溃矣。兹固季、良所以谋楚者哉。噫!是非轻于所戒而重于所玩者不能也。
易敌论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古文集成》卷四三
国虽小,不可以无人侮之也。以无人侮人之国者,是易敌也。夫易敌者,兵家之深忌,而天下之至危道也。古之人亦有犯兵家之深忌而涉乎天下之至危以济者矣,而不可以常。韩信之将兵,楚、汉无与侣者矣,而犹有难于其人。其击魏也,必知其不将周叔而将柏直,始以婴孩视之;及其破赵,亦幸夫李左车之计不行而后喜。夫以区区之赵、魏,而有二子者为淮阴之所难,使二子而用,则信之得志未可知也。呜呼!天下岂有无人之国哉?吾观贾谊之谋匈奴,欲以五饵啖之,而不知中行说之教其君者,正欲其绝汉物。赵涉之说条侯,自以为从天而下之计,而吴有田禄伯者,其计适侔于涉。唐太宗揣高丽之上策,而对卢之策果合于太宗。则夫诡思奇虑之士,靡国无之,用兵者挟己之长而短人,其危也哉!知彼而不知己,此兵法之所殆也。虽然,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傲之固不可,畏之亦不可过甚也。将之用兵,必畏其有人,则亦何往而可?善料敌者,亦以其势揆之,不怯其强而怯其弱,不忧其胜而忧其败。盖惟强者易忽而胜者易骄,弱者常危而败者常戒也。骄与忽之心胜,则贤者之谋不入,一危而戒,则屈己以下人,必有出而扶持之者矣。蹇叔之言不用于秦师方兴之日,伍员之谏不行于夫差屡胜之后;至于秦师压境,则郑伯仓皇求计于之武,会稽之耻,句践属心于种、蠡。无他,强弱胜负之势使然也。君子之料敌,必于此乎卜之。故夫穷寇不之迫而立丧,垂亡之国必宽而假之者,盖恐夫急攻疾取,所以深其虑,合其交,而使之自为计也。呜呼!守即墨而田单奋,入郢而申包胥哭,此燕、吴之所以反大败于齐、楚也,悲夫!
遗表 南宋 · 赵汝谈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六八、南塘先生四六
卧病荏苒,仅能一息之存;忍死须臾,犹有孤忠之在。頫殚悃愊,仰渎听闻(中叩。)。伏念臣少知好脩,老益殉直。未尝汲汲以营进,耻于吹竽;亦不赫赫而干名,安于抱璞。中多跋𨆫,晚误遭逢。遍跻言语诵说之联,峻陟献纳论思之选。固当谏伐,莫救兴戎。每闻边琐之严,但深嫠纬之叹。重来造阙,自怜蹇叔之何为;屡空吁天,甚愧相如之非旧。甫辍词掖之命,更冒文昌之迁。福过而屯,病增以剧。觉精神之就尽,知气魄之将离。报国无从,入冥有憾。伏愿皇帝陛下念祖宗之付托,思社稷之安危。修圣德于宫庭,必尽应天之实;畅皇威于疆埸,用为保业之规。毋以过于激而厌人言,毋以流于迂而疏君子。枢机守地节之密,政化如正观之初。砥砺事功,扶持气脉。傥臣言之可采,虽没齿以如生。耿耿丹忱,不复有面陈之日;拳拳遗直,尚欲效尸谏之风。言与泪俱,形留神逝。
诅楚文辞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鲁斋集》卷四
先秦之碑凡三,有祀亚驼之文,有祀大沈九湫之文,有祀巫咸之文,大抵皆诅楚也。欧阳公以《世家》推之,楚自成王十八世而至顷襄,秦自穆公十八世而至惠文,惠文末年尝与楚数相侵伐,疑此时所作。予按秦指楚忘十八世之诅盟,率诸侯之师临加我,其为顷襄无疑。秦自惠文始称王,不应自称嗣王。惠文之末,当周慎靓王之三年。楚固尝率赵、韩、魏、燕伐秦,五国皆败走,乃楚怀王之初耳。惠文不与楚顷襄相值也。自是怀王数被秦兵,绐以献地而使与齐绝,绐以会盟而劫执其君,然后顷襄始立,乃与秦昭襄同世。粲然可稽,岂《集古录》考之亦有时而疏乎?古者出师,必声敌国之罪,求祐于神,如武王底商之罪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是也。诅楚之祀,其遗风欤?顷襄之时,国尤不竞,今年失八城,明年失十二城,饮恨祈和,逆妇于咸阳,何敢率诸侯犯此气焰方张之秦哉?予尝读苏氏之论曰:昭王欺楚王而囚之,要之割地,诸侯熟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田文免相于秦,几不得脱。归而怨之,借楚为名,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讲解。自山东难秦,未有若此之壮者,此赧王十七年也。司马公《通鉴》失载,后人几不得而知,诅楚者必此时乎?秦之不道,诸侯诅之,盖有不胜其罪者。楚不诅秦而秦反诅之,凡数其罪,考其《世家》亦无其实。岂有聪明正直之神而甘受绐于尔之浮词,而甘受谀于尔之牲币乎?决无是理也明矣。其碑出于凤翔开元寺土下,后置于太守之便厅,盖秦穆葬于雍橐泉祈年观。今闻墓在开元寺东南数十步,则寺岂祈年观故基耶?见坡公手笔。后之学古者谓三诅文惟祀巫咸者笔法最精,王厚之亦谓笔迹高妙,世人无复异论,此杜工部所谓「书贵瘦硬方通神」者,此为得之。大观间舁入御府,人始不得而模拓。渡江后间有临模本,失其真多矣。宝祐甲寅之春,金华王柏得于鬻书人,见而叹曰:「此事固无足取也,亦先秦之古人也,中原之旧物也。通国弃之而流落于陋巷之书生,岂不异哉」?为之序而系以辞曰:
于皇上帝,鉴此下民。一善一恶,有炳其分。兴亡之感,请观于秦。缪辞蹇叔,悔誓孔明。于赫元圣,存之于经。秦之于秦,岂曰强兵。昭襄诅楚,虐民慢神。言诬不怍,勒篆坚珉。自播其恶,至今犹存。鬻熊拓地,城池雄深。三闾既放,举国昏昏。诈槐而系,强横以婚。稷兮稷兮,胡甚不仁?牺牲圭币,犹冀神听。神之听之,怒终弗平。强弩之末,六国自焚。曾不百年,吕已代嬴。欧公误考,而曰惠文。彼石弗泐,彼篆弗堙。日月磨荡,风残雨淋。挥呵守护,奔走山灵。事岂足法,文岂足程?一时之妄,万世之箴。缪誓既录,书生诵吟。稷诅遗丑,假托籀鸣。彰善瘅恶,是曰天心。彬彬尔籀,大篆勃兴。未经斯凿,骨气厚淳。三代遗迹,不一二闻。大观之后,内府秘珍,陋巷之士,曷识镂金?临摹至再,大观其真。有来墨本,求售且轻。摩挲慨叹,剥啮嶙峋。折旋圆劲,隐然浑成。玉钩铁锁,虬翔凤腾。忘其不道,政以字称。第入神品,庸长碑滕。
投泉使贾秋壑先生启 南宋 · 赵孟坚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七五、《彝斋文编》卷四
诗坛拜师匠,尝抠衣弟子之行;荐路扬人材,幸托身属吏之列。虽未应援私恩而干公举,然久蒙垂定鉴以照勤心。不遗旧眷于门墙,敢冀新荣于桃李。仗念孟坚虽号属籍,颇艰奋身。居处地偏,渺黄茅之弥望;丱年家否,窘垂磬之屡空。既无师友以切磋,又蔑简编之阅复。食荠不云肠苦,负薪每自行吟。拈柿叶以堪书,真行楷隶;缉韦编而洛诵,佔毕雕虫。一从东学之齑盐,附丽南宫之桃浪。程文幸脱,免觅辈于原夫;吟事素耽,转攻心于欸乃。凡螭首龟趺之迹,暨商盘周鼎之文。恳恳垂情,不觉疾雷之破柱;孜孜得趣,甚于披沙之见金。非求好尚之奇,少见造次于是。偶动当路,俯怜寸忱。呼之初筮关讥之中,侪于上分幕寮之数。为知己用,肯为济水之同声;刺俗眼观,惟荷公衡之旁烛。兹为偏亲而急禄,来尸末掾于猥曹。洒涕对楚囚,得情勿喜;借阶白部使,执法不回。竟出数人将戮之诬,又动诸台见知之悦。仍参画诺,连被荐扬。鹗书虽及二三,蚁援初无毫杪。孤立寡眇,惟靠廉勤;远地独寒,谁从成就。忽报除书于英节,颇闻好语与鹊音。得平生知心以为依,验五十荣身之渐应。虽十一路之属部固众,莫匪干荣;然千万人之觌面者稀,独尝亲炙。庸希掞藻,为合浮图。兹盖恭遇某官报国赤心,好士青眼。有姬公握发待士之美,同蹇叔好技若己之休。珠履喧喧,广罗网功名之士;丹心惓惓,在汲引孤寒之人。定成规于冶泉,即秉钧而宰世。孟坚归心匠石,投己师模。遥想隆知,应无遐弃。岁寒知松柏,傥馀恩顾于十年;春风不世情,想被扶摇于万里。
与林宗鲁司业(一)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四五、《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一二
干同碎累离金陵,宿半山。次日碎累东行,干以请祠未报,不敢偕归,且复西迈,过池阳,留五七日俟报,若未有指挥,即过九江。两郡皆与舒相近,以见臣子不敢自安之意。然区区之情,决不敢复往安庆,以犯公议也。若所请不获,又须力请,以至再至三。安庆已是一考,既是解任,岂宜再往?干年已六十七矣,若更终两考,便是七十,精力已衰,不复成人矣。家中万千未了事,及今亟归,亦可略与整顿。每思杨子直、杨通老、廖子晦皆以老不知止,三人后事无不狼狈,此可为深戒也。年来觉得世道愈迫切不可晓。李文昌以元僚见辟,乃是泗上既败之后,忽思蹇叔持重之言耳,干岂愿为此哉?浮光之虏未退,既责以守关,又责以督战,感文昌之知爱,不敢辞难,乃有以为逼己而恶之者,制总两司谤书盈箧。胡卿面以见谕,曰:「此不可留,必有相陷者矣」。文昌亦曰:「其人每得书,好论边事,自某相辟之后,绝口不及边事,殊不可晓」。其意恐人之夺其位,而又阳为举以自代之言,是不思之甚者也。此岂可久与之处哉?两淮,江南屏蔽,又复与虏相邻,则淮民尤不可不恤。今淮郡百姓被虏人之害小,被官司之害大。去岁和籴,不问有无,必欲及数,不问土俗,必欲促办,以至敷马草、敷巢县寨屋料、敷庐州团楼木,并是不支本钱。郡抑之县,县抑之总保,总保抑之百姓,一切常行之事,今皆急如星火。去岁和籴,于本府见管钱内刷去十五万贯,今又要籴二万石料谷,亦是不支本钱。今本府交割钱亦且刮去无一文矣,今又添北来人请受四五万贯。不争则害民,争则为犯上,此亦岂可复为哉?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今既有忧矣,岂可不违哉?城壁一事,见今包砌,干已措置下四百万砖矣,更诸县约有百万,自可足用。石灰亦各有指拟,人工诸色皆有定论。又分委寄居士友十二,人分百二十丈,皆忠实可托之人,每日早到暮归,如治私事,不过秋冬间便可毕。此不足勤庙堂虑,但得一贤太守以临之,则自可不劳而办。干亦不愿以此为功也,但得归老故山,蔬食饮水,亦足乐也。更望亲家力为一言耳。然一身寄数千里之外,望归如望岁也。
蹇叔潜字成子说 南宋 · 高斯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五一、《耻堂存稿》卷三
妻之兄子蹇叔潜,予所名也,始字渊子,复改符子。一日请曰:「二字皆未称公所赐名,请更之」。予字以成子而语之曰:子达成之义乎?在《易》《乾》之《姤》「潜龙勿用」,夫子翼之,以为不成乎名,行而未成。夫《乾》六爻皆圣人之事,圣人何不成之有?自学者言之,则穷而未达之时也,名无所闻,行无所见,非未成而何?故潜也者,君子进德修业之基、济时行道之本也。人能于此时刻志厉行,笃学力行,思其所未达、勉其所未信,不以人之所不见而自欺,不以世莫我知而自画,使《大学》修、齐、治、平之具皆备于我,他日出潜离隐,举而措之,其所成就当何如哉。《孟子》曰:「舜发于𤱶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六者皆困于潜者,用力有浅深,所就有小大,然其为有成一也,成子其勉之哉!